吵,致婚姻

□ 文雅

   “筷子和調羹就不能分開放嗎？菜切完之后，砧板放回原處，有那么難嗎？你看，碗籃塑料盒占了一大片地方，碗快打掉了！你就會撿芝麻丟西瓜！”
    廚房里陣陣責問，他幾乎每天在重復，每月在重復，每年還在重復。這幾句話好像長了根，每一句話的藤條向房子四周蔓延，把你的手和腳全纏絡上了。
    她在上完五六節課后，要馬不停蹄地把飯煮好。之后，纏著這么多的藤條，她真想把那張長藤條的嘴揉成碎片，狠狠砸回他那張臉。
    但她發現她擺脫藤條的力氣沒有了。他竟然開始又長出新的藤條：“你看看，你看看，我說了千遍你都無動于衷，所以我怎么寄希望于你生出來的孩子答題不漏題錯題呢？孩子怎么會有自我反省意識呢？還寄希望他能上重點嗎？遺傳啊遺傳！”
    她終于忍不住了，吼道：“那還有一半是你的遺傳，應該可以抵消的呀！”接下來，她歇斯底里：“你與我一起生活二十幾年，拖過多少地，洗過一雙襪子嗎？還是為我洗過一個碗或一雙筷子？離離離……”眼淚和鼻涕全來了，接下去山洪式的母夜叉出場了，想像那張因憤怒猙紅的臉，已經把嘴和鼻子移位，只剩下呼出的氣和說出去的話……
    這婚沒有一張結婚照，否則，他們一定會飛到床頭上，把鏡框打碎，再血淋淋地撕成兩半，有點像兇殺案的現場。她哭了……沒有婚紗照，所以就沒有那曾有過的溫情觸動心弦，否則一邊哭還要一邊吐。
    當年結婚時，因為那間水泥房沒錢只蓋了三層，灰不灰，白不白的，到處漏水，這粉嫩的婚紗照，無法匹配那間黑黑的水泥房。所以決定就不拍了。當然，這是最好的理由，實質上是沒有錢。當天結婚沒有戒指 ，就買了兩塊錢的假戒指，當年拍婚紗照的錢抵得了一千個假戒指，所以這么奢侈的行動就在兩人的遲疑中泡湯了。
    這么一窮二白的婚姻，禁得起牢騷一洗再洗，一磨再磨嗎？再洗也沒有褪色，再磨也是一窮二白。沒有婚紗照，回想這樣的婚姻中，最明智的決定是沒有一張婚紗照，因為它窮得沒有任何底牌，就是想去毀也沒有東西可以毀呀。
    生活一天天，一月月，一年年，每天的劇情都照樣搬上銀幕上演，要么孩子的問題，要么釣魚的問題，要么開支的問題，什么事都可以吵上年年歲歲，歲歲年年。
    今天，她又為他釣魚的問題吵起來：你就不可以不去嗎？她正想山洪式母夜叉提高三八度時。
    他冷不防冒出一句：我還有二十幾年，再釣也就二十幾年了。
    這冷不防的話讓她沒有說下去的欲望，想著已經奔五了，確實再吵也就二十幾年了，還有最后的十年選擇活或不活，區別不是很大。突然靜了下來，兩個人之間并不是為對方靜下來，是為逝去的那些吵的時間，好像都需要思考。

       她又流淚了，他突然說：“給你紙巾……”她沒有接過他的紙巾，他卻破天荒地為她擦去淚水，兩個人沒有說話……卻聽隔壁一個八十歲的鄰居突然大聲喊起來：“老太婆，老太婆，你……為什么不回答我�！苯又�一陣嗚咽，他老伴在幾月前去逝了，但他仍然保留著吵架的習慣，可對方永遠聽不見了……

   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不是屈從彼此，更多的是對時間對生命的一種妥協，明智的人會把尖刻無奈的婚姻變得博大，變得寬厚。而他們在婚姻的磨礪中，希望都能愿意為婚姻逝去的青春而寬厚，因為只有這樣，才會將婚姻進行到底。